毒害国人的一句话，在职场中特别常见

吴尚智

读完约需要

6分钟

文末可留言

昨晚，有人在〈👉 敬畏知识不如敬畏狗屁——从“尊师重教”谈起〉这篇文章下留言。我猜他极可能是一位老师。我很想骂回去，但保持了一定程度的克制。

与其对骂，不如为他写篇文章。

他的话语不多，不妨先做下阅读理解，一窥他的思维方式。

请先注意他这个表达：“真正愿意拖堂”。在他眼中，拖堂是愿意的，是主动行为，而不像某些老师偶尔的拖堂，比如因为处理学生违反课堂纪律这种异常情况花费了特别长的时间，以至于课堂内容没有完成，那些是被动的。

他的第一句话说得并不绝对，“有几个是不负责的老师？”意思中还有例外，但第二句却是将例外排除掉了，“如果不是责任心作祟 ， 拖堂对他们有任何好处吗 ？”

请注意，这里逗号和问号是我加上的，但应该是合理的。另外，“作祟”是贬义词，不适合与“责任心”搭配使用。但考虑到留言的不一定是语文老师，咱们也不用抓着不放，这些都是小节。但若有语文老师看见这篇文章，或可将“责任心在作祟”作为孩子们的病句改错练习题。

他短短的两句话，前一句留下了一点空间，后一句却将这空间排挤掉了。他的意思不难理解：“愿意拖堂”就是“有责任心”的体现，二者是等同的。

但愿意拖堂就是有责任心？

那什么叫责任？这次不用查词典了，我们完全可以从字面上去理解：如果你的“任”务没有完成，那么就要担“责”（这个“责“有责罚之意）。

而一旦涉及对“任务”是否完成进行评判，就必然是基于时间期限的。否则，某人领到某个任务，他就可以一直干下去，干到死 —— 请问，那还叫任务吗？

所以，当上课铃声响起时，老师走上讲台，他的教学任务就应该在下课铃声响起时结束，当他备课时计划要讲的都讲完了，这才叫完成了教学任务，超出这个时间期限而没有完成，那是要担责的。这才叫有责任心。

然而，这“流行唯艰”却认为，超出了规定的教学时间，拖堂了，反而是有责任心的体现。你说这荒唐不荒唐？

但我知道，不了解真正的责任心是什么，特别是，缺乏逻辑思维能力是不少老师的通病 —— 连大学老师教授都不能幸免，就更别说小学老师了。

所以，当他骂我是“不知好歹的东西”东西时，却是合乎他的“逻辑”的：我们这么有责任心地付出，你却不领情，枉费了我们的一片苦心，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呀！

也就是说，他那超时的、额外的付出，即便是违反学校的规章制度，但因为他是一片苦心，最低也是苦劳，我们学生家长就得买单认账，倘若我们不认，那就是不知好歹的东西。

相信有不少人会对这种叙事方式很熟悉（尤其是我的公众号订阅者）。我要指出的那句毒害国人的话就是：没用功劳有苦劳。

—— 这铺垫有点长啊，但通过上面的分析，你会明了其底层的思维过程，也能察觉其毒害是相当之深的。

这毒句的表层意思是，“我可能没有功劳，但有苦劳”，又，“即便我没有功劳，但也有苦劳”。但当一个人用这句话说事时，你放心好了，他基本上没有功劳的。他说这句话的重点就在那个“但是” —— 他有苦劳。所以，这句话的内在含义是，因为我有苦劳，所以，你得认账，得为此买单。

不为他的苦劳买单会如何？

那句潜在的、站在道德高地上的痛斥就接踵而至：你这个不知道好歹的东西！

其实，即便是这样的老师，他们在教育孩子时也会说：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有回报。但到了自己身上，他们就能理直气壮地为自己的苦劳要账，你不给都不行，不给就骂。

但我更想说的却是，糟糕的苦劳不但不应该认账，而应该给予处罚。（这会更让他们暴跳如雷）

比如，那些习惯性拖堂的老师，明显是能力不足啊。

我知道有老师肯定要用课堂纪律说事，说会有各种意外出现，老师需要花时间处理，但你当老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，不会预留出相应的时间吗？你难道还想一节课从头讲到尾啊？所以我说，那种年纪越大的老师，若是经常拖堂，那就是缺乏课堂控制力的表现 —— 你都训练那么多年了却没有改善，不是教学能力不行，就是缺乏反省反思能力。当然，学校对于老师的反馈评价机制也有问题。

教育部也三令五申地强调要保障孩子课间10分钟的休息，且不说经常拖堂的老师是在公然对抗，就说那拖堂的效果，是真不好啊 —— 难道这些老师没当过学生吗？我都不屑论证这一点。

还是说说这句话在职场上的影响吧。

先提请读者注意，以下说及的经验教训，比较适用于那些身处有竞争力的企业的朋友。在体制内工作的，“没有功劳有苦劳”的叙事方式则很可能是有用的。比如，在上司面前讨赏，又或者，你是领导，需要和稀泥，这句话就能用上了。当然，这也是有风险的。又或者，你是我这种脾气，看不惯这种没逻辑的邀功或打赏，那我的经验就适合你参考。至少，你可以内心明了，不被这句话套住。

继续上面的话题：为什么应该处罚那些糟糕的苦劳？

简而言之，耽误事。

比如，领导让唯艰同志去买个西瓜，他吭哧吭哧地扛回来一袋芝麻。领导自然不满意了，哪知唯艰却很委屈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“没有功劳有苦劳”。但这不是瞎耽误事吗！要是让刘行同志去买的话，西瓜都吃得只剩瓜皮了，现在却还要再跑一趟。

吃个西瓜事小，但很多项目却是容不得只有“苦劳”的。大把大把的钱花掉了，时间也过去了，却没有效益，公司是要被搞垮的。所以，那些真正干事的公司，是容不下这种思维的员工的。

我也曾是这句话的受害者，也曾经用过这种“没有功劳有苦劳”的叙事模式。但稍有不同的是，我是为一位同事争取利益。

当时，我的老板对于那位同事的看法与我不同，说他的表现一般化，没我说的那么好，并举出了一些工作中的案例。我一下子词穷了，但又想继续争取，那句“没功劳也有苦劳”就顺嘴溜出来了（那时我们完成了一个项目）。老板摇头苦笑起来，没再说话，我们的对话就此结束。他是一位香港人，其时的模样我至今记忆犹新。

他摇头苦笑的样子触动了我。我意识到我犯了个大错误：看起来我在为同事争取，却是在将他往火坑里推 —— 我所主张的“苦劳”其实是在加深他在老板心目中“没有功劳”的印象。而且，这种叙事方式对我也特别不利，因为这表明我不能合理地给出评判。

所以，我得做点什么。

我重新梳理了同事在项目上的贡献，并挑了几个闪光点，以此证明他的能力。我将这些以邮件的方式发给了老板，然后走到他的办公室，提请他看邮件。而且，我以口头道歉的方式更正了那句话，说给出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”这样的评判是不负责任的，所以，我在邮件中重新列出了那位同事的表现。

后来，同事拿到了加薪信封。他很开心，感谢我。我自然也很高兴，一部分为他，但也有相当大的一部分为我自己。我非常庆幸察觉到了不妥，并有所突破。倘若是像留言者那样，认为老板必须认可我说的苦劳，否则就是“不知好歹的东西”，那定然是另一种结局吧。

自此以后，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”就像一支鉴定剂。当一个人说出这句话，并还觉得有理（或幽默），我就大体明白他处于什么样的思维水平。就更别说我批评了下不该拖堂，就在那里跳脚谩骂的老师了 —— 我知道你们的问题在哪里，以及这种思维是如何形成的。

因为，我就是过来人。只不过，我懂得反省。

后记

在本文行将结束之时，我又看到了一则差不多的留言。

就像我回答另一位读者的疑问那样，我大约是做到了，要得罪就是一批。

像这种谩骂的老师，不但缺乏思维能力，不能分辨是非对错，还喜欢站在道德高地上，是为数不少的。目前显露出来的这两位，恐怕只是冰山一角。

我也很开心见到“二十五画生”老师的留言。在我看来，他能清醒地认识自己的职业，认识自己，是值得我学习的。我相信，这样的老师定然不乏职业素养与职业道德，他们会认真对待孩子，认真对待课堂40分钟，更会认真对待课间10分钟。

只有那些自以为高高在上，需要人敬、人畏的老师，反而是在云里雾里，搞不清自己是谁。

从某种意义上说，他们的冲动与谩骂，为我一窥教师行业的现状提供了样本，而我也乐于将他们的留言放出来，从此成为互联网上的标本。

—— 看见他们，我们就能明白我们的孩子面临着什么样的困境。

最后提醒一下那些喜欢拖堂的老师，若你们坚持认为拖堂是额外的付出，学生家长就应该领情买单，那我给你们一个机会：

没有人要求我码字，我的写作是额外的付出，而且，我苦心孤诣地剖析你们，苦口婆心地给你们上课，就算这些文字不能给你们带来一丁点儿启示 ——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—— 你要是不赞赏几个子的话，不买账，那可就真是 ——

“不知好歹的东西！”

（特别说明：点赞是认账的表现）